起名令人头痛QwQ

乱写一通,多多包涵~

写给丑女人的教科书 ——《摇摇晃晃的人间》读后

        接触到余秀华,是因为很久前我看到的一个帖子。当时有一位女生在网上提问,说一个男生给自己寄了一本农学的书,想问问大家什么意思。然后我在评论底下翻了翻,看到最高点赞的留言是一首诗:

    巴巴地活着,每天打水,煮饭,按时吃药

    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,像放一块陈皮

    茶叶轮换着喝:菊花,茉莉,玫瑰,柠檬

    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

    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

    他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


    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。这人间情事

    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

    而光阴皎洁。我不适宜肝肠寸断

    如果给你寄一本书,我不会寄给你诗歌

    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,关于庄稼的

    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


    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

    春天

        这首诗,就是余秀华最著名的诗之一,诗的名字是《我爱你》。然后帖子底下的推荐阅读就是“适合隐讳表白的暗语大全”,我点了退出,就没再理会。再到后来,就是在书店里看到诗集,我是和海子的诗一起买回来的。至于读到这首诗的感受呢,有点想笑,这首诗的表白一点都不含蓄隐晦,让我想到一部韩剧里的女主告白场景,手提包握得紧紧的,嗓门特别大:“喂!我说我爱你!”而且,我最喜欢的也不是最后几句。

        看很多对于余秀华诗集的评论,“她的诗有一种将加速度的世界往回拉一厘米的美好”“灿烂得让人目瞪口呆”。评论用莫兰迪色系的颜色印在封皮上,加粗,一点点花字,我翻开里面。我阅读习惯不好,盘着腿猫着腰蜷在小椅子上、吃着花生,红红的皮很小心还是被捏碎掉进书缝里、在阳台上蹭着暖暖的阳光越看越困干脆就睡着,醒来忘了读到哪里就又从头开始……我不是专业的评论家,我觉得写诗人很可怜。

        盯着百度百科里的那张脸,我确定,这是个真够丑的女人。她的名字后面跟着“脑瘫”“离婚”“农民”一类的词汇,我看回刚看到的那页:屋宇如鱼,匍匐在水面上,吐出日子,吐出生老病死。做旧的纸张上面清晰的黑字,一朵阳光落下来,很漂亮。我想到刚刚照片中的女人,浮肿的眼睛像菜市场卖的大鱼,皮肤颜色如同她生长的土地,嘴巴还可以,不过是歪的。我开始质疑诗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记得之前读到过张幼仪老年时候回答小辈的提问,问她明不明白自己输给陆小曼、林徽因的原因。她是这么说的:“我知道我不如她们,我是苦过来的人。”那篇文章的作者在后面接了一句我至今觉得极正确的话:“林、陆二人优越的出身和良好的家庭使他们从小就是被爱着的,她们的美貌又是被世人认可的,所以她们身上自然就有一种无需争论的气质,告诉男人,不爱她们就是错的。而张幼仪从小的贫寒与不被重视叫她要强、细致与能干,这些优点叫徐志摩敬她、重她,却总是不能爱她。”于是我有理由怀疑,余秀华这样丑而惨淡的一个女人,如何能写出那样美而优雅的句子,她手上掰棒子留下的老茧与裂口,叫人不能相信她笔下期待的爱与美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切关于诗歌的表白都是多余,它是我最深切的需要。”余秀华自己是这样说的。作为一个不可更改的农妇,她黄发飘扬,横店村的天和麦浪油画一样舒展着挑逗着拥抱着到时空那一头。布鞋帮子上新溅上去的泥点还没被太阳烤干,跺一跺脚,汗顺着油脸上的褶皱推推就就落下,镰刀挥在风里撩起一阵铁锈味,青草被割断,射出新鲜的香。住过虫卵的背篓,她挑着农具和夜色回家,棉被在炕头纠缠着,她得先做饭、刷碗、烧火,再用肥皂把手上腻腻的触感搓掉,然后拉亮院里的灯,拖一条长凳,捻开粘住的纸,左手压住右腕,颤动使她再想起一遍自己的脑瘫,然后提笔,她写下诗句。那些诗,被印在白纸上,捧到干净的人前头鉴赏背诵。她是农妇,琐碎泥垢的日子叫她易怒,骂出难听的话,那些话和她的脸相匹配,嗓音是哑而尖锐的,叫狗吠吞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一个丑陋、残疾的女性农民,用一首首诗与这个世界讨论爱情。她说,她有全天下最值钱的嫁妆:她如水的长夜、她晶莹的雨珠和露水、她锋利的、见过金黄麦子的镰刀、她的春天每年都会到来、她的痴不亚于世上每一个女子——她强于世上好多女子:她清醒、她糊涂、她敏锐感知。就像一个清楚自家产品的销售员,像拍拍萝卜上的灰尘,切开它,把翡翠一样的切面举到你面前:看啊,水灵的,可甜了。她用最讲究隐晦的文体,像世人介绍自己:我多好啊,来爱我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我是一个像余秀华一样的女人,那样的敏感和才情会把我压死,我做不了直白求爱的内秀者,我做不到在现在这个讲求线条与颜色的时代,告诉别人我的种种好与感受到的种种美,让他们忍受我的丑与残,奢求一个男人成为第二个“李银河”。如果我是一个男人,我会为她的文字与才情倾倒,但是我更可能会做的,是像帖子里的男生一样,买一本农学的书或是把那些美好的诗抄下来,邮寄到窈窕淑女的宿舍或是家里。有很多次我都以为这本诗集叫“这摇摇晃晃的人间”,后来我明白,摇摇晃晃的不是“这人间”,是那个诗人的,她摇摇晃晃的人间。她说自己是稗子,稗子的说起春天都是提心吊胆的。我知道,她也希望,“我爱你”能像脏话一样大声痛快地吼出去,然后被那个人像被骂了一样立刻、感情充沛的吼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哪里是什么把世界拉回一厘米的美好啊,那是写给丑女人的教科书,告诉她们,如果你愿意,你可以把美人长成的人间明媚写在纸上;如果你愿意,你可以在田间的小路上读诗;如果你愿意,你可以给你爱的人直白袒露心事——他肯定是会拒绝你的,但这不妨碍,你那剔透的文字,叫他在同他人约会时分神默诵。我不是美好的,但你是,那我向你跑去,就理由充分。

        挺奇怪的,一本诗集的读后,我好像没怎么提诗。但是我脑袋里一直有一个画面:那个农妇不朝你方向把眼神冻起来,她捏着黑笔在粗砺的纸上簌簌写着。她写“我把一个人爱到死去 另一个已在腹中”。也就是那么一瞬间,你觉得卡姿兰大眼和刀削般的俊颜多少还是单薄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猫从楼梯时候上上下下,我听到它的脚步声

        然后是电脑风扇呜呜的

        这样多好,我说不出来它有多好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此刻》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诗句里把词语搬来搬去

        把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搬来搬去

        我认为,划过一条小河,在村庄里散步,就够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《潜伏》

        诗集里面,我顶喜欢这几句。有点像我最喜欢的龙应台的那句“巷子很深,转角处,一个老人坐在矮凳上,戴着老花眼镜,低头修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;地上一个收音机,正放着哀怨缠绵的粤曲。一只猫,卧着听。”听说余秀华最近正在甜蜜的恋爱,我觉得与世俗之见的这场比赛,还是她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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